在不确定安全的情况下,刚当了母亲的陆漫漫再度做了一个选择。
她抱着孩子躺下去,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看淡蓝色的天花板,喃喃地说道:“算了,宝贝儿,可能有时候完整的家并不是最好的选择。我们母子三个过吧,我们能过得很好的,说不定,妈妈给你们找个更好的爸爸。妈妈还是像以前一样,自己的事自己面对,谁害妈妈,妈妈自己找出来……妈妈一定会保护你们。”
纪深爵下了飞机,脚步有些沉重。
去冰岛又扑了空。
他不知道是谁在帮陆漫漫,这八个月,傅烨在医院,乔年在家里准备接掌龙头位置,湛昱梵偃旗息鼓,纪桐快疯了,四处找斯苍城的下落,孩子也在一次出去找他的路上流掉了……
纪家乱糟糟的……
他的心和思绪也私糟糟的。
股票这八个月里三度跌停,市值蒸发了不知道多少。OT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,而SSL中国区已经全部清算,偿还那些受害家属的赔偿金。
把陆漫漫那么快地带到台前来,可能是他今年做的最错、最自负的一件事,应该可以再缓缓、再缓缓……
“纪总,打起精神。”罗笑从刘哲身后探出头,朝他挥了挥拳头。
“对啊,深爵,你别四处跑了,这公司的事你都丢着没管……”纪桐瞪着红通通的眼睛,嘶哑地说道:“再这样下去,就算找到了她,她也会嫌你没钱了。她现在可是有十亿的人,有孩子了还躲着不见你,你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吗?人家根本就不爱你,人家爱钱。”
纪深爵扒开她,大步往前走。
刘哲赶紧上前去,小声说道:“纪总,你脸色很不好,先回去休息一下吧。”
纪深爵眸色沉了沉,轻轻摇头窒。
陆漫漫出事,确实搅乱了他的心。八个月了,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,每个夜晚都会惊醒,他梦到自己站在山林里,面前是架在半空中的空荡荡的索道车。每一个梦,都能让他冷汗淋漓。
若知道那晚会出事,他怎么都不会带她上山去,更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戛。
她来电不多,有时候两个月,有时候三个月,不说话,沉默地听着他的声音,十几秒后挂断。
他都摸不透她的心思,怎么就这么消失了,为什么要消失?真的像纪桐说的一样,有了十亿,所以并不想和他在一起吗?还是,真的相信他更偏爱赵婧妃?
“纪总,不管怎么样,你得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,很多事还等着你去处理。”刘哲拉住了他,严肃地说道。
是啊,不能被对手困住了,八个月的时间,足够长,足够对手又完成了一次资金的累积。而他困于找寻陆漫漫的事情里,焦头烂额,失去了主意。
纪深爵停下了脚步,转头看向机场的大玻璃墙外。碧蓝的天,一架飞机正腾空飞起,冲进云宵。
“纪总,斯苍城找着了。”一名助理匆匆过来,俯到他耳边小声说道:“他是在融水高速的交费口上被我们的人截住的。”
“哦?”纪深爵眸光一闪,急声问道:“人在哪里?”
“刚送回山庄里。”助理低声说道。
“走。”纪深爵刚刚平复一点的情绪又如同巨浪一般掀了起来,带着人直奔郊外别墅。
消失了八个月的斯苍城瘦成了皮包骨,他走的时候身上还有卡,所以一次性取出了一大笔。他很狡滑,只走小路,只去小镇。
但在外面奔波实在要钱,还被小偷偷过了两回,到一个月前,他已经身无分文了。
苦熬了这么久,他又累又饿地走上了高速,被电子眼照了下来,照片很快通过技术手段传到了纪深爵的人手中,他的人沿途找过去,终于找到了他。
“是你做的?”纪深爵看着他,强压着心里的愤怒。
“是。”斯苍城掀了掀眼皮子,沙哑地说道:“行了,就这样了,我不想和你说话。”
“索道也是你破坏的?”纪深爵追问。
“当然,我干脆告诉你吧。六年前你的脑袋也是我砸破的,我讨厌你,你从一回来起,就眼睛看着天,什么都觉得你最厉害。我才是给纪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的人,不是你!你小子凭什么事事压着我?凭什么我还要给你低头弯腰!你大姐那头母老虎,成天对我呼喝就算了,谁让我倒霉娶了她?但你这个一根玻璃试管造出来的废物,凭什么又来当我的顶头上司?”
斯苍城嘎嘎地笑了起来,猖狂地说道:“现在,我杀了你一回,杀了你老婆一回,你能把我怎么样?你有证据吗?你有本事杀了我啊!我告诉你,我不怕你。我从这里走出去后,照样好好地晒太阳。纪深爵,你不可一世,以为自己7;150838099433546有多厉害,我就要好好教训你,让你痛苦。”
纪深爵猛地站了起来,一拳头砸了过去。
斯苍城重重地摔到地上,吐出几颗断牙,继续大笑,“打啊打啊你打啊,我看你能把我怎么办?就是我做的,弄不死你,我弄死你老婆儿子。你知道吗,看着她掉下来,那感觉真的太好了。索道车听说都摔扁了,你的老婆还和别的男人私奔跑了!你头上顶着几顶绿|帽子,你还洋洋得意。你这个蠢货,笨蛋。”
纪深爵一脚狠狠地踩到了他的脸上,恨不能马上就杀了他。
“纪总,别弄死他,不值得为他沾上脏血。”刘哲赶紧带人进来,拉开了他。
“纪深爵,你能把我怎么样啊?”斯苍城挣扎着爬起来,一张脸狰狞如恶鬼。
“我会让你好好享受的。”纪深爵盯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我不会让你死,我会让你得到最长的刑期,去最苦的监牢,和最凶悍的犯人关在一起,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。”
斯苍城的脸色巨变,声嘶力竭地大吼:“来啊来啊,我不怕你,我关进去就上诉,我一年就能出来,我会和你打官司的。”
“这个人是不是疯了。”刘哲把他拉出来,小声说道:“我看他真是变|态了。”
纪深爵揉了揉眉心,艰涩地说道:
“把他送走,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。不管怎么样,都是我痛苦。这一仗是他赢了,我输了。”
“把漫漫找回来就好了。”刘哲安慰道。
纪深爵唇角牵了牵,若是他自己倒好,偏偏是陆漫漫,这才是剜心剜肺的痛。
“然后呢?”他低声问。
然后就是他独自一人继续生活在漫漫无际的黑夜里,等着天明,再天黑,循环往复,不得停止。
“纪总,湛昱梵当选最年轻的政|协|委|员,还和丁市长的女儿订婚了。”这时刘哲接了个电|话,转头看向他。
湛狐狸,高升了啊。
暮色降临,庄园里陷入宁静,纪深爵坐在摇椅上轻轻地摇动,孤寂的风从他耳边呼呼吹过。
没有陆漫漫,他觉得到处都是地狱。
时光太慢,每天都数着分秒过。
陆漫漫带着两个孩子生活,紧张,忙碌,兵荒马乱。今天这个咳嗽了,明天那个碰着了,她从早到晚,都盯着两个孩子,不敢有半分半秒的松懈。
乔年隔上一年会出现一次。
第三次的时候,已经是三年后了,两个孩子满三岁了,今天是他们两个的生日。
三年了,陆漫漫已经停止了给纪深爵打电|话,罗笑的朋友圈发过状态,说他结束了生意,不知道去哪里了。娱乐新闻里能看到丁夏茗的身影,她偶尔会飞到哪里渡假,身边有某个高大帅,打了马赛克,但陆漫漫认得出那是纪深爵。
陆漫漫晒完衣服,出来看,只见两个小东西贴在墙边,正往外张望,咯咯地笑个不停。
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她快步过去,蹲在孩子的身边,和他们一起往外看。
“有个小姑娘好漂亮,哥哥很喜欢唷,他想和小姑娘说话,你看那里……”小小浅扭过头,冲她皱皱鼻子笑。
小小浅的身体比小小深差一点,遗传到了她的过敏症,所以比小小深要瘦好多。但小丫头真是漂亮,精灵一样的大眼睛,乌亮亮的,纯澈得像林间无人涉足的小溪,从未染上尘埃。
小小深的眉眼要刚毅一些,才三岁就比同龄人要显得沉稳多了。可能是小小浅一犯病,他就得帮着陆漫漫照顾小小浅的缘故吧,像个小大人。
“哥哥羞羞脸,我帮哥哥去。”小小浅穿的和小小深一样,都是小西装裤,小衬衫。她从院子里剪了一枝花,往外飞奔,直接冲到了路边的那位小姑娘面前,十分绅士地弯了弯腰,把花递给那个小姑娘。
“哪里学的呀……”陆漫漫抚额,那小姑娘是个金发碧眼的小洋妞,小小深好特别喜欢这种小圆脸。
“你看电视,她就看电视,你总爱看韩剧。而且,是她自己想和那个小女孩玩。”小小深看了看她,撇嘴,说话是一半西班牙文,一半中文。女佣安娅就是西班牙人,所以小小深一直这样说话。奶声奶气的,甜进人心里面去。
母子两个往外看,小小浅正抱着小姑娘亲脸蛋呢,末了,大声说:“我是安德烈.伊波利特,那边是我的妹妹,还有我的妈妈,我妈妈是摩纳哥人,我爸爸是韩国人,我很喜欢你。”
这不是小小浅第一次冒充小小深去泡小美妞了!两个孩子,为什么偏偏是女儿遗传到了纪深爵花心的基因呢?小小浅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,不管是一朵花,一只小鸟,一幅平凡无奇的画,还是漂亮的男孩女孩……
“咔嚓……”有个骑着自行车的大男孩停下来,把小小浅亲吻小姑娘的画面给照了下来。
“小小浅,回家了。”陆漫漫朝小小浅招手。
“再见。”小小浅又亲吻了小姑娘的小脸蛋一下,撒开小细月退,往陆漫漫面前飞奔。
才跑到一半,她突然停下,眸子圆瞪,转往东边奔去。那里有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姑娘抱着一只小猫,正蹦蹦跳跳地过来。
“完了,又看中一个!”小小深摇头,叹气,“路易丝我们搬家吧。”
“为什么搬家?”陆漫漫好笑地问道,小小的东西,还知道搬家这个词戛!
“小小浅用我的名字,把镇上每一个小姑娘都亲过了。”小小深哀怨地看了她一眼,嘟起了小嘴。
扑哧……陆漫漫笑出了声。
“你不爱出门,所以她想帮你多交几个朋友。”她蹲下来,拍拍他的小脑袋,小声说:“你应该和妹妹一起,多出去找朋友玩。”
“一点都不好玩,就知道哭。”小小深抬抬眼皮子,坐到一边,开始拼接他的玩具小汽车。
基因这种东西非常强大,纪煜的逻辑和动手能力非常好,他的玩具总会被他拆成一块一块,陆漫漫开始还会责备他,但后来发现他居然会尝试着自己拼好,拼得有模有样。
而小小浅这时候还只会搞破坏呢,在纸上布上墙上画满颜色,把玩具丢进米桶衣柜洗衣机……但小小浅情商高,镇上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,就算再凶恶的大妈,看到她也会停下脚步,给她一块糖吃。
情商这东西,陆漫漫不知道小漫漫遗传到谁的了,她和纪深爵的情商都只有三两重。
“路易丝,我给你带来一位客人。”小小浅牵着一个高大英俊的帅哥过来了。
“乔年?”陆漫漫楞了一下。
“陆总,最近可好?”乔年笑吟吟地看着她。
陆漫漫起身,放下高挽的袖子,微笑着说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他们生日。”乔年指两个小家伙,笑着说:“而且一年没见到你,挺想你的。”
啪……小小深打了个响指,和小小浅交换了个眼神。这是小小深最近和镇子里一个爱弹吉它的大男孩学的,练了好几天,响指打得有模有样了。陆漫漫看着他,总是恍惚地觉得看到了纪深爵。
“在孩子们面前,别乱说话。”陆漫漫横他一眼,拍拍手,“好了,你们和安亚一起烤蛋糕去。”
“这是等我吗?我一来就烤蛋糕。”乔年的手指似无意一样抚过她的头发,捏住了挂在树上的中国结。
“有得吃就吃,别罗嗦。”陆漫漫看看他,转身往厨房走。
小院子布置得颇有中国风,花坛里盛开着凤尾花,吊椅和小桌都是藤蔓编成的,桌上摆着一副中国瓷的茶具。
“你就这样,能骗别人你是韩国人?”乔年笑着问。
陆漫漫笑着摇头,“你以为他们见过多少韩国人和中国人?我说自己喜欢中国文化就好了。”
乔年往藤椅上一坐,摇了几下,小声说:“你真会找地方,纪深爵把瑞士和意大利要翻遍了,你躲在摩纳哥地图最不起眼的角落上,这国家小得我一个手指头都能摁得碎。”
“小小浅过敏严重,这里的气候最合适她。”陆漫漫给他倒了一杯茶,轻声说:“她最近缓解多了,我准备带她回去复诊,顺便谈谈第二轮融资的事。”
乔年抬眸看她,乌瞳里闪过一抹精光,“你找到第二轮融资了?”
“只是初步意向,我约了时间去面谈。如果能谈拢,我会带她们去法国,那里的儿科医生不错。再不行的话……我就带她回去,看中医。”陆漫漫拢了拢头发,平静地说道。
离开黎水,有了两个孩子,她突然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有很多。她创立了rainbow工作室,做智能家居,主要针对儿童监护。
这真是一次难度很大的跨行行动,但她居然做成了。别忘了,她在学校里可是学霸,钻研东西的毅力连老师现在想起来都会感叹。
“路易丝,蛋糕。”小小浅端着盘子出来,放到乔年的面前。
乔年摸摸小小浅的脑袋,笑着说:“小美人,你喜欢这里吗?”
“喜欢。”小小浅拍他的膝盖,女乃声女乃气地说:“大王子,你喜欢我妈妈吗?”
“啊……”乔年楞了一下。
小小浅掩着嘴巴,精灵古怪地偷笑。
“这么小,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喜欢?”乔年好笑地问道。
“安亚说了,盯着妈妈的脸看的人,就是喜欢她。”小小浅举起小巴掌,往他的胳膊上拍,“你一直盯着妈妈的脸看。”
“怎么这么会说话?”乔年挑眉,转头看陆漫漫,“你嘴那么笨,她像谁?”
陆漫漫抚额,她也不知道小小浅到底像谁,难道是她亲生父母?难道是赵家的血统基因?赵老爷子也是一脸
古板样儿,不像能说会道的人物。
“快去玩吧。”陆漫漫把小小浅支开,免得她再说出什么来,让她都不好意思了。
小小浅不吃蛋糕,她的胃口一向不太好,这是陆漫漫最担心的地方。小小深倒是能吃,从出厨房出来起就端着盘子一直在吃,不时探究地看看乔年,仿佛在研究他是什么人。
“纪深爵又有半年没出现了,想不想知道他干什么去了?”乔年摇了几下摇椅,突然问道。
陆漫漫沉默了会儿,扭头看他,“你很关心他,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关心你啊。”乔年半真半假地笑道。
陆漫漫信他才叫见鬼。乔年这个人一直亦正亦邪,从他的眼里很难看出真诚。但他也确实把她保护得很好,只要她请求他办事,他一定会帮她办到。
“纪深爵真有半年没出现了,不知道干什么去了。”乔年嘟囔道。
“你以为他找我来了?乔年,你这个人满肚子诡计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陆漫漫笑了。
“就是好奇,这几年帮你盯着他,越看他越好奇……”乔年咧了咧嘴。
陆漫漫不笑了,盯着他看了会儿,心里头一阵阵恶寒,“乔年,你不会喜欢男人吧?”
乔年揉鼻子,笑道:“不好,被你发现了。”
陆漫漫嗤笑了几声,小声说:“行了,在我这里不可能打听出东西来。”
“好吧。”乔年狡黠地笑笑,“其实我就是好奇问问,声明,我不喜欢男人,我喜欢漂亮的女人。”
陆漫漫眼波一横,轻声说:“别在我这里使心计,我不喜欢。”
“你本来就不喜欢我。”乔年哈哈地笑。
陆漫漫笑了笑,起身说道:“不和你贫了,你吃了蛋糕就走吧。”
“喂……”乔年站起来,拉住了她的手腕,笑着说:“行了,不和你玩笑,我真的只是来看看你的。”
“那吃了蛋糕也能走了。”陆漫漫扭头看他,小声说道。
乔年被噎住了,想了想,扭头看两个小家伙,“安德烈,想骑马吗?”
安德烈看了看他,放下手里的蛋糕,慢吞吞走到了屋子里。过了一小会儿,他牵了只非常高大的伯恩山犬出来,然后往狗狗的背上一趴,驾驾地几声。狗狗居然就像小马一样,驮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。
乔年又被噎了一次。
这母子三个,都厉害着呢,防他防得滴水不漏!
“我不是坏人。”他摊摊双手,无奈地说道:“我们出生的时候,只有我在你们妈妈身边,我看着你们出生的。去年我也来看过你们啊。”
小小浅眨眨无辜的眼睛,过去拉住了他的手指,一脸认真地说道:“大王子,那你是我爸爸吗?”
陆漫漫猛地转过了身。
“乔治出生的时候,他爸爸就在医院里呀。”小小浅举了个例子,兴奋地看着乔年。
“啊,我是……”乔年弯下腰,拍她的小脑袋。
小小浅盯着他看了会儿,咯咯地笑,“你骗人。”
两个孩子从来没有过爸爸,不知道有爸爸是什么感受,根本谈不上伤心或者难过。但是就是小小浅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,让陆漫漫很难过。她知道让孩子躲着纪深爵,这行为很自私。但是……她真的没有把握,她能战胜纪家那样压抑的气氛。她也没有把握,能把过敏症严重的小小浅保护得滴水不漏……
要记得,她在怀孕的时候,那些人还是在不停地朝她下手!她所关心的赵婧妃的事,至今没有解决,这是她心里最深的一根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