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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阳完全沉入大地,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。

在杰克斯开口的一瞬间, 唐陌便停住了动作。看清楚来人后, 他收起小阳伞。唐陌从没想过能在北京看到杰克斯, 还有陈姗姗。震惊过后，他低头看向那个矮小瘦弱的女孩，正想着三人需要找个地方先落脚，还没开口, 就听陈姗姗道：“我们先离开这里，这里靠近北大的现实副本。天黑了，不够安全。”

杰克斯点点头，唐陌微愣。

片刻后，三道身影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。唐陌找了一间没人的四合院, 三人进入主屋, 杰克斯从背包里拿出一只瓦数很低的节能手电筒。打开手电筒, 昏暗的光线立刻照亮房间，这亮度能让唐陌看清他们的脸，却不会被屋外的人发现。

唐陌看了看一身肌肉的外国壮汉, 再看向小女孩。他的视线定在陈姗姗身上, 思索许久, 终于问道：“你们……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见到杰克斯和陈姗姗的那一刻, 唐陌甚至有想过这是不是什么特殊的异能，能够变脸, 让敌人放松警惕。比如想要袭击唐陌, 唐陌肯定会反击, 但他看到是杰克斯、陈姗姗，当然不会下手，反而可能被对方抓住机会，一击毙命。但是很快他否认了这个猜测。

变成谁的脸不好，偏偏变成杰克斯和陈姗姗的脸？

现在唐陌最熟悉的是傅闻夺、傅闻声，最多再加上一个白若遥。如果是异能作用，应该便成他们的脸才对。

因为唐陌完全不明白这两个本该在上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，才会想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。

杰克斯挠挠头，回答道：“其实这不是我想到的，是姗姗说的，到北大这里说不定能找到你。姗姗说，唐你一月曾经攻过塔，黑塔不会强制你去攻塔。而且你上个月才刚刚通关黑塔三层，短时间内你应该也不会主动攻塔，所以你肯定还待在北京。不过最近事情很多，你不会坐以待毙，很可能主动进入副本、提升实力。现在北京最出名的副本就是这个北大的现实副本，姗姗觉得你有三成几率会挑战这个副本。我们只要在这里等，很有可能等到你。”顿了顿，杰克斯转头看向小姑娘：“姗姗，你说的是三成几率吗？”

陈姗姗无奈道：“我确实说的是三成，不过杰克斯，唐哥问的不是这个。”

杰克斯懵逼道：“唐不是问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？”

“他问的是，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，这里指的是北京。”

杰克斯恍然大悟。

数月不见，唐陌看着陈姗姗指出杰克斯的错误，嘴角微微勾起，笑了一声。他一笑，两人全部调转视线看向他。唐陌解释道：“你们好像变了。”

杰克斯：“对，唐，你竟然发现了？我变得更强壮了。我上个月通关了黑塔二层，获得了一些体质提升的奖励。不过姗姗倒是没变，很奇怪，她参加了很多副本游戏，也通关了黑塔二层，身体素质却一直没有提高。”

唐陌知道原因，但他并没有说。

“难道你是说姗姗的头发变长了？”

这个变化连陈姗姗都没注意到，她摸了摸自己齐肩的头发，喃喃道：“好像确实变长了……”

三人齐齐笑开。

地球上线后，每一天对于玩家来说都是度日如年。三个月对于每个人来说，不像三个月，反而像三年。唐陌才与杰克斯、陈姗姗分别三个月，却觉得好像分别了很久。不过经过杰克斯闹出的这个笑话后，三人很快熟络起来，没有隔阂。

陈姗姗解释道：“是老师让杰克斯带我过来找你的，唐哥。”

唐陌眉头一皱：“洛风城？”

小姑娘点头：“对，是老师。我和杰克斯上个月就从上海出发了，中途在天津不小心进入了一个副本，耽搁了一点时间。等我们到北京后就听说天选组织之前好像在追杀傅少校。天选组织很强大，我和杰克斯只有两个人，势单力薄，等他们追杀你们的风头过了，我们才开始寻找你。”

唐陌没想到小姑娘居然这么早就到北京了。他道：“天选组织的事情比较复杂，我现在不好说。洛风城要你过来有什么事？”

只有陈姗姗，没有杰克斯。唐陌听的出来，洛风城真正想送到北京的人是谁。

陈姗姗手指紧了紧，她认真地看着唐陌，说出那三个字：“透明人。”

唐陌双目微睁，很快，他冷静下来。

“洛风城让你们带什么情报过来？”

没有废话，开门见山地直接问情报，因为唐陌现在明白了洛风城的想法。洛风城一定是发现了透明人的什么重要信息，才会让陈姗姗千里迢迢地过来。这个信息一定非常重要，而且事态比较紧急，阿塔克组织不好处理，才会交给唐陌和傅闻夺。

杰克斯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，他不明白唐陌和陈姗姗刚刚还在说头发变长的问题，怎么现在突然就进入正题了。

陈姗姗跟上了唐陌的节奏。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夹。唐陌这才发现，陈姗姗背着的这个书包看上去很小，里面却放了五厘米厚的文件。因为只放了文件，包才会比较小。

陈姗姗把东西交到唐陌手里：“这些就是老师让我带过来的东西。但是这些东西只是纸面上的，他真正想交给你的……唐哥，是我。我知道的比这里写的还要多一倍。”

唐陌接过文件夹正准备打开看，闻言他动作一顿。看着小姑娘认真专注的表情，唐陌慢慢笑了。他干脆把文件全部放到一边，道：“洛风城发现的，到底是什么？”

陈姗姗语气肯定：“透明人是半年前消失的那六十多亿人。”

接下来，陈姗姗语速极快地将阿塔克组织搜集到的情报全部说了出来，与唐陌交换信息。她本以为这些东西唐陌肯定不知道，所以事无巨细，将每个小信息全部说了出来。但是真正说了后她才发现，唐陌竟然知道不少。

“透明人是曾经消失的人类，他们有一个排行榜，叫做时间排行榜。”唐陌从房间里找出一张纸，将这些信息点都写在上面，“这些我已经知道了。不过我只知道排行第一的玩家叫慕回雪，没听说过你说的这几个玩家。”

慕回雪、阿历克斯·乔纳德、理查德·曼特森……

陈姗姗口述，唐陌一个个地写名字。当他写完所有名字时，发现竟然一共写了四十多个名字。其中华夏人十一个，欧美人二十个，还有极少数的东南亚、东亚名字。

唐陌握着水笔，手指一翻、笔尾朝下，轻轻撞击桌子，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。他的目光在这十一个陌生的华夏名字上一一扫过，最后停在最前方的“慕回雪”三个字上，唐陌抬起头，看向陈姗姗：“你觉得这个排行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。”

陈姗姗：“华夏人太多了。”

唐陌勾起嘴角：“对，华夏人太多了。”

根据白若遥所说，时间排行榜一共一百人，阿塔克组织得到前五十名的名单，其中居然有十一个华夏人。

“这些名字很明显都是华夏名字，就算有几个是韩国、或者其他国家的名字，华夏人还是太多了。”华夏占据了总比例的四分之一，唐陌的大脑高速运转，一瞬间他联想到无数种可能性，突然，他道：“这个比例和华夏人口占世界总人口的比例一样？”

杰克斯在一旁已经听到懵逼了，陈姗姗双眼一亮，她接着唐陌的话说：“确实很接近。而且唐陌哥哥，时间排行榜是一张杀人的排行榜。单独杀一个人，可以得到十分钟时间。杀一个拥有时间的玩家，除固定的十分钟外，还可以得到他的一半时间。但是这个其实毫无影响。”

陈姗姗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，圈内又画下两个小圈。一个小圈内写的是“10分钟”，一个小圈内写的是“10分钟+X分钟”。

“杀一个人可以得到十分钟，杀一个有时间的人，可以得到10分钟加二分之一个X分钟。但是，后面这个人之所以得到那X分钟，也是因为他杀了很多人，才能得到。归根到底，每个人获得的时间，就意味着他杀了多少人，两者间呈正比例关系。”顿了顿，陈姗姗又道：“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更多的时间？”

这一点杰克斯明白：“实力强大的人。只有实力强大了，才能杀别的玩家。”

谁料下一秒，唐陌道：“实力强大不是最主要的因素。”

杰克斯一愣：“什么？那什么是主要因素？”

唐陌抬头看向陈姗姗，小姑娘也定定地看着他。手指慢慢捏紧，陈姗姗叹了口气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周围有足够多的可杀人口……这才是成为排行榜玩家最重要的因素。”

以杰克斯的大脑，他没明白陈姗姗的意思。但这并不重要，因为唐陌和陈姗姗已经达成了共识。

唐陌：“半年前消失的人类，几乎占据了人类总人口的90%。相比于他们，我们这些‘幸存’下来的人，可以忽略不计。排行榜上的华夏玩家这么多，说明和地球上线前一样，这些人拥有大量的积分来源，也就是……”声音停住，唐陌还是说出了那个名词：“可杀人口。按照这个四分之一的比例，我甚至可以认为，他们或许还活在华夏。”

“等等，活在华夏？！”杰克斯惊道。

唐陌：“是，他们还活在华夏。半个月前，我们开始渐渐看到所谓的透明人。上海有，北京有，天津有……可以推测，全世界都开始出现这样的透明人。有一点可以肯定，在半个月以前，肯定没有幸存玩家被透明人杀死。否则无论是阿塔克组织还是傅闻夺，一定早就发现了这个异样。”

陈姗姗补充道：“透明人的出现和慕回雪引发黑塔版本更新有关。在此之前，他们为了获得时间所杀的人，应该不是我们这些幸存的四亿玩家。他们杀的是和他们一起消失的那六十多亿人。”

杰克斯被他们绕晕了，但是他隐约也察觉出唐陌和陈姗姗似乎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：“所以……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？”

激烈的讨论戛然而止，小姑娘闭上嘴不再说话，她眉头紧蹙，仿佛在思考一件非常严重的事。陈姗姗嘴唇动了动，最后还是闭上。这件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，她甚至不想说出口，因为她非常担心……她和唐陌的推测是正确的。

一道平静的男声在屋子里响起：“洛风城也猜到了这件事吧？”

陈姗姗快速转头，看向唐陌。

唐陌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。

……有些事如果是真的，他们就必须面对。逃避没有任何用，事态非常严峻。

“透明人的世界正在和我们的世界进行融合，所以他们才会时而出现，时而消失。但是总有一天，两边的世界一定会融合。而这场融合……或许就被称为黑塔的4.0版本。”

轰隆一声，银色的闪电划破天空，劈亮了整个北京城。

春雷霹雳而下，春雨哗啦啦随之而来。四合院里，杰克斯走过去把窗户关上。唐陌和陈姗姗继续讨论新的话题，他们将双方找到的信息进行了一个汇合。聊到最后，小姑娘看着唐陌在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，忍不住问道：“唐陌哥哥，你觉得那个猜测，可能性有几成？”

唐陌抬起头，只见在昏暗的光线和淅淅沥沥的雨声中，长相普通的小姑娘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。干净的瞳孔微微颤动，这个女孩已经肯定了两人默认的推论，可是她还是不愿意接受那个或许很快就会到来的残酷现实。

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父亲、母亲都在那个世界，或许早就被人杀害。

更因为那六十亿透明人如果出现，对现在的正式玩家、预备役、偷渡客，都是一场空前的灾难。

是的，十有八|九，是灾难，不是重逢的喜悦。

唐陌看着陈姗姗，过了片刻，他道：“这个问题，应该问你，而不是我。”

超智思维异能，对于任何一个没有根据的猜测都能最高50%的正确率。唐陌使用这个异能，正确率最高为10%，陈姗姗有50%的正确率。而且半年过去，她的异能等级肯定有所提升，这个正确率数字或许已经更为可怕。

只要她说出来一个数字，这个数字就有可能是正确答案。

陈姗姗嘴唇翕动，犹豫许久，她说：“我觉得……是百分百。”

话音落下，又是一道惊雷落地。

唐陌嘴唇张开，又闭上，没有开口。

唐陌刚刚结束一个副本，陈姗姗和杰克斯也从上海一路跋涉，到北京后又一直寻找唐陌。三人都感到了疲倦，唐陌和杰克斯轮流守夜，大家好好休息了一夜。

第二天大早，雨已经停住。

唐陌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四周，确定没有人后，他回到屋子里：“可以走了。”

陈姗姗点点头，开始收拾桌子上放得乱七八糟的文件、纸张。唐陌走过去帮着一起收拾，他将其中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文件单独拿出来放到一边，准备直接烧掉，节省空间。桌子很快被收拾干净，唐陌伸手拿起一张纸，他正准备把这张纸也放到垃圾堆里，忽然，他动作停住，双目睁大，错愕地看向文件最上头的一行字。